领略于德北【赵培光】

【刊名题字：赵志强】

把自己交出去，或者，把自己收回来，各有各的玄机，与招法。大半个人生，德北听天由命，而意犹未尽的践行，便是写作了。

写作好吗？

如何……是好？

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何其好！都在他的小说里，都在他的散文里，都在他的诗歌里，都在他的日记、书信、童话、寓言、儿歌、评注里，何其得心应手！人，飞不到天空上，却可以做太阳、月亮、星辰、云朵的朋友，驾长风寻梦而去。

德北是鹰吗？时而是鹰。

德北是鸟吗？时而是鸟。

时而还是山是水是草是木，时而还是虎是豹是熊是狮。

一旦进入角色，进入戏，天地便成了德北施展的世界，无极限的世界。

日常，我叫他德北兄弟。何止我呢？实打实的文人墨客，多半会叫他德北兄弟。信仰讲，福是修来的，德北意挚情深，飘荡于三江四海，扬名于四海三江。对，称兄道弟，非我习性。锁定德北了，叫上去，挺舒服的感觉呢！

呕心沥血，如醉似痴，泛漫四十余载，塑造了文学德北。老实说，如果不是创作了《杭州路10号》《美丽的梦》《记忆如此年轻》《我和端端》《零点开始》等引人入胜的作品，如果没有发表在《十月》《诗刊》《散文》《小说选刊》《文艺报》等令人仰望的报刊，我想像不出德北该是怎样的一副面孔，或嘴脸。背后五百余万字的盛景与盛况，够隆重也够气派。一篇又一篇，一首又一首，既归属代表作，又不归属代表作。随便看，驰目骋怀，若桃花便一时桃花，若梨树便一时梨树。

德北小我6岁，在我们还都年轻的时候，他已经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了。以小说为主，兼写别样。后来，他做了团省委《芝麻街》编辑。职业的素质与情怀，要求他漫步在儿童天地里多读多写。如鱼得水，他兴奋且勤勉，快速击出一朵朵的浪花，逐渐汹涌，近乎澎湃了。我在大学期间，选修过儿童文学。皮毛骨架，非精髓。心气用在高帆老师的身上，跟诗人学诗。若干年后的德北，则用作品说话：童诗童文，大有作为。

当然，我更垂情德北那些“非儿童产品”，尤其是散文随笔。感受我半熟悉的德北，领略我半陌生的德北。散则散矣，随则随哉，而那些本质化的语言晶晶莹莹，似露珠，如泪珠，一片片光芒闪烁。透过字里行间，看悠悠往事，看沉沉心意，看一腔孤勇、一手锦绣的德北，陷入动魂动魄的情节，及细节。其实，我很喜欢跟德北倾谈，谈题材，谈构思，谈表达。谈到忘情时，德北不由得“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他要淹没我吗？我偶尔回他一只船，或一块礁石。“春水”擅长度势，继续“东流”。像看不惯污浊一样，德北也看不惯璀璨。还好，还好，岁月里，阅读武装了德北，点拨了德北。何止黄金屋？何止颜如玉？何止车马多如簇？书中那些出神入化的道义和态度铸就了一个坚定的德北，始信司马迁、施耐庵、张岱三位先辈。慢说《史记》，慢说《水浒传》，单单说《夜航船》的禅理机趣也够他一咏三叹了。居功不自傲，恣意不妄为。

少年心，天下行。

德北是骑士吗？

三分骑士，三分壮士，三分绅士，另一分？他定！

有德北的聚会，像个小剧场。烟着，酒着，嚷着，闹着。自然界的事，人世间的情，情随事迁，脱口而出。再看看德北，一动念，一起身，一眨眼婉转成腔调了。欢喜的《小拜年》、凄恻的《探清水河》被他拿捏成戏。戏里，戏外，天不知地知，你不知我知。且慢，荏苒光阴，从德北文字出发，寻雪山草地，寻雪山草地的一脉清泉。东山魁夷配送画外音：要朴素，要诚恳，要舍弃清高和偏执。

由德北，忽然联想到悲欣交集的弘一法师。“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那么，德北唱《送别》这首歌时，脑海的浮影是谁呢？是饱经沧桑的李叔同？还是一脸冷泪的朴树？抑或是满肚子苦水的他自己？

良禽择木而栖，德北近些年贪恋长白山的怀抱了。有事没事，都要去那里转转。转什么转呢？明面上是“偶遇”那些不寻常的植物、动物和人物。追光德北，回我《长白山的金色传说》《秋日书简》两部书稿。我在前一部里读出了清澈的普里什文，德北式；我在后一部里读出了清雅的德富芦花，德北式。深读浅读，万变不离德北。且澄明，且隽永，且贯通。风生水不起，水到渠不成，那个喝啤酒的德北呢？

那个抽烟斗的德北呢？那个扎撒着胡须、炫示着灰布老衫的德北呢？

仿佛一场旧梦，没影了。

金木水火土，德北五命合一。敬畏神，靠近圣，终究是俗骨凡胎。具体落实到日子里：酒色财气，文学为上。

字里行间的德北，仙仙的，难得！（原载《长春日报》3月12日08版）

作者简介：赵培光，诗人，散文家。原《吉林日报·东北风》周刊主编，高级编辑（二级）。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中国记协理事。吉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吉林省散文委员会主任，吉林省杂文学会副会长。曾获冰心散文奖、孙犁编辑奖、《解放军报》长征文艺奖、第十五届长江韬奋奖、东北文学奖、中国散文优秀编辑奖。出版诗集、散文集、小说集等19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