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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东北记忆(组诗)【王长元】时间:2023-05-18 东北大豆腐
黄豆经过 一整夜浸泡打磨 老铁锅 咕嘟仨开刚刚住火 酱红色 卤水点豆腐 木盘子 塑造出方方正正品格
破围裙 遮挡三九天风寒 胡茬子 闪烁着冰溜子光泽 豆腐倌 热气腾腾卖豆腐哟 一声吆喝 就唤醒了冰天雪地的北国
亮闪闪片刀 分割着豆腐芳香 黑漆漆木铲 托起一片白嫩嫩云朵 庄户人 趁着热乎尝一口 吸溜一声---- 温润得心尖子都哆嗦
谷雨时 播下的豆种 经过夏至 “掐脖旱”的折磨 “蝲蝲蛄” 叫声里结出的豆荚 有着 比刀尖还锋利的性格 哪怕老石磨 咕噜咕噜百般辗轧 那股子倔强豆腥气 依旧会 坚守、留存、复活
雪里红炖豆腐 全屯子都能飘香 胖头鱼炖豆腐 鲜味儿能漫过村边小河 小葱拌豆腐 那是人生的一清二白呀 …… 关东人离开豆腐 迷了摸了 真的不知怎么活
大豆腐----- 老东北冰雪底色 坚硬了 关东人生命骨骼 只要 黑土地颜色不变 喜爱大豆腐的关东人 就能摸准 清清白白的人生脉搏
开江鱼
当最后 一块冰排愤然漂去 大眼儿网 一下子便扑进江里 随着纲绳 一扣一扣拉紧 嚯—— 竟打上一网 金翅金鳞开江鱼
鱼尾摆动 带着残冬寒意 鱼鳞闪闪 还挂着冰碴子气息 红鲤子 扑棱一声打挺跳跃 活蹦乱跳的春天 一下子就包裹了关东大地
绿嫩嫩 葱花开始爆锅 滋啦啦响声 惊动了“网房子”墙皮 湿漉漉 鱼儿捞进铁锅 蒿子火 嘶啦啦舔烧着黑漆漆锅底 打渔人 苦巴苦业盼一冬啊 就盼这顿 原汁原味江水炖江鱼
大碗酒 慢慢端起来 大棉袄 就手闪了开去 打渔人 粗手大脚围过来哟 老铁锅 升腾起关东山万丈豪气
吃一口 嘴巴子飘芳香 吃两口 脊梁骨长活力 吃三口 撑船不怕风浪高 吃四口 敢和那天王老子争天地
铁锅炖的开江鱼 关东山生活大写意 只要 黑土地江河在流淌 每一朵浪花 都刻下春天飘香的记忆
老棉裤
草木灰 染黑的土布 棉花片儿 一层一层絮补 粗针大线絎起来哟 诞生了 厚墩墩老东北棉裤
裤脚子扎紧了 裤腿子放粗 裤腰子顺势缅过来 一下子 就增加了关东人生命厚度
哪家积蓄 不在棉花套里存放 棉裤腰子 成了庄户人攒钱的金库 壹圆、贰圆 哪一张没有老汗泥味道 伍圆,拾圆 哪一张都留着心口窝热度
冒烟雪袭来了 像蝴蝶飞舞 老北风刮来了 刮倒了旷野大树 哪怕三九天 大地冻得七裂八瓣 …… 可人们穿了它 那就是一座 热腾腾的生命火炉
老林子狩猎 草甸子放牧 大冰上捕鱼 风雪中赶路 只要穿了它 走在地上的双腿—— 就能像钢铁一样坚固
关东山的老棉裤 大风大雪中的热土 穿起它 虽然窝窝囊囊 可窝窝囊囊里头 却贮藏了 老东北人生的实惠、淳朴
腌酸菜
大白菜 去掉硬撅撅老帮儿 根根叶叶 都收拾得干净清爽 翻花儿 热水里烫一烫 连同梦幻 一下子装进了 紫釉麻边的酸菜缸
压缸石头 长出绿绒绒菌毛 水面冒泡儿 泛起了层层白霜 当腊月雪花 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打开缸 便是一片秋天的金黄
切成丝 熬成汤 包饺子 炖血肠 冒着热气儿的杀猪菜 油渍麻花打鼻子香
鱼把头吃了它 大冰上打鱼出红网 老铁匠吃了它 腰杆子骨头变成了钢 庄户人吃了它 年年种地有收成 放山人吃了它哟 还在乎什么 千里大雪万里霜
酸菜味道—— 蕴含关东冰和雪 酸菜热量 连缀着东北人热心肠 关东人—— 吃着酸菜人不酸哟 憨实肩膀 那才是关东大地承重墙
雁翎水
经过 大风小嚎的打磨 雁翎水 已将沉闷冬天撕破 丝丝缕缕细流 正咯嘣咯嘣撬开冰封的江河
透明水滴 带着愤然地火 涓涓潜流 有着骨头般性格 每一朵浪花 都是一刃锋利刀尖 每一丝水纹儿 都是捆绑冬天的绳索
虽然岸边 还有着斑斑残雪 雪下小草 还没有返青复活 但春风 毕竟刮来了 岁月马车 正咯吱咯吱碾过苏醒的惊蛰
大棉袄 还穿在身上 时不时感到灼热 狗皮帽子 还捂在头上 打渔人开始了春天思索 开江网 终于领悟了 是什么打开 比石头还坚硬的江河
冰排流动了 流走了严冬冷漠 鸟儿飞来了 衔着春意的云朵 此刻—— 雁翎水早已流走了 流向哪里 连远方的大海 都保持着无边无际的沉默 |